南国昔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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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欢如梦录(29)

德川庆喜的确照土方岁三说的做了。刀光一闪,那敲骨取髓般的杀意以及无比锋利的刀尖,朝他额头不到半寸的位置斩下。

可是,一分为二的并非土方岁三,而是蒙住双眼的白绫。

重获视觉的瞬间,如朝阳般绚烂绽放的绣球花映照在土方岁三瞳孔的深处。就在他与介错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身穿紫苑色纹付羽织袴的德川庆喜从屏障外缓缓走来,将细碎的黑发掠到后面,宛若一尊来自遥远国度的神明。

“你已经死了。在德川庆喜靡下名为‘土方岁三’的家臣,终究还是葬身此地。”他咬咬自己的嘴唇说道,“从今以后,你就用别的名字,变成另一个人,无恙无虞地回到多摩的武州,娶妻生子,重新活一次吧。”

土方岁三竭力想最后一次伸手触碰他的爱人,但双手却像灌了铅似的无力地垂落在身旁。

德川庆喜顿了顿,低垂的眼睛里闪烁着并非泪水的光亮。

“土方岁三,不是。就作为一个名叫藤内的郎中吧。”

这时,他觉得德川庆喜仿佛在微笑,那种源于心灵最深邃的地方,为美好与希望油然而生的笑容,让所有悲伤和不幸化作和煦的晨风,惬意地吹拂在他的面颊上。

他脑中有无数句想要告诉德川庆喜的话语,也有上千种深情告别的画面。可是,德川庆喜的身影在他眼中突然变得从未有过的高大,以至于土方岁三无语凝噎,连道一声永别的力气都没有。

渐渐地,那双目睹无数风霜雨雪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了下来。

明治四年(1871年)六月的某一天,前新选组二番队队长永仓新八的屋敷外格外热闹。今天不仅是他和妻子喜结连理的日子,更是松前藩神道无念流剑术道场的开业典礼。从江户远道而来的品田辰之助和同在松前藩住下的冲田总司,一大早就张罗挚友的喜事,忙里忙外,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好不容易熬过繁文缛节的婚礼仪式,晌午又得急匆匆赶到道场亲自监工,看匠人把牌匾稳稳当当地悬挂上去才安心。本抱着蹭吃蹭喝的心态而匆匆赶来的品田辰之助,发觉自己从踏上北海道开始就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不由得嘀咕永仓新八压榨免费劳动力,挤占他们之间宝贵的友谊。

郁闷的不止品田辰之助,还有冲田总司。因为从昨天投宿永仓新八的屋敷开始,他就不停在帮永仓新八接收到一箱又一箱由莳绘漆器封装而成的贺礼。

绫罗绸缎、珊瑚珠宝、胭脂水粉、新鲜渔获塞了一箱又一箱。生怕贪财的家仆浑水摸鱼,撸起袖管的冲田总司搬得是骨软筋麻,身体快要散架。道馆外,成堆的门松、花圈,更是把大门堵到水泄不通。若不是有品田辰之助的帮忙,冲田总司感觉自己真会晕倒在兄弟的婚礼现场。

当两人终于搬完贺礼,四仰八叉地躺在榻榻米上,冲田总司抱怨道:“我兄弟是什么时候背着我结识大户人家了?”

“不清楚呢。”品田辰之助悠闲地从浅碟上捏起一串团子,往嘴里一塞。“就像当初我们在仙台折滨,与副长别离,谁能想到他会当上虾夷的陆军奉行。”

冲田总司若有所思地盯着天花板,嘟囔道:“不过,岁三那家伙,真的会轻易死去吗?指不定骗了我们所有人,偷偷改名换姓,准备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呢!”

品田辰之助咀嚼着团子,咂咂嘴,脑中回忆起当年在新选组屯所因为好吃懒做被副长责骂的日子——他想尽办法,躲进水房、钻到银杏树上、爬上房梁去偷吃团子,却总能被土方岁三神不知鬼不觉地逮住并修理一顿,对于冲田总司的猜想,就多多少少抱有肯定的想法。

与此同时,远在骏府的浅间神社、由江户幕府开创者德川家康为庆祝关原合战胜利所建的楼门外,一家名为“石田散药”的商肆正支起遮阳的布棚,吆喝着向过路的旅人展示独家秘制的跌打损伤药。

不过,最吸引人眼球的,除了店铺老板在当众服用一味“石田散药”后以身试刀,展示服用此药能免去皮肉之苦外,将“石田散药”的功效用三味线弹唱出朗朗上口的歌谣,更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弹唱三味线之人,顶着一头散乱的栗发,从浓绀色的浴衣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修长手腕。众目睽睽下,右手的五指灵巧地拨弄琴弦,奏响阵阵沁人心脾的弦音。和平时一样,藤内在演艺过后,就会转身回到町家的厨房,跨过玄关去帮妻子阿雪一起制作馒头、米饼等糕点,贴补家用。至于三味线要弹唱多久,全凭心情。有时晴空朗朗,风和景明,他就会持续几个时辰为游人们表演。有时因为一首俳句造不出来,他就兴致索然,咿咿呀呀地哼唱几句后把卖药的事情交给伙计料理,自己在里间高枕无忧地偷闲。

但在今天的演奏里,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街道上,几位面容深邃、鼻梁高挺的金发西洋人,正与一位身穿西装革履、头戴礼帽的男人有说有笑。在身高并不出众的人群之中,人高马大的洋人一出现便聚集了不少凑热闹的路人,这一点自然逃不过藤内那双锐利的眼睛。于是,藤内慵懒地伸了个腰,若无其事地准备收拾三味线往屋里走去的时候,原本被外国人吸引走的人群,又朝“石田散药”的店铺涌去。

原来,那一行西洋人对藤内弹唱着三味线颇有兴趣,便好奇地朝商肆走去。尽管言语不通,不过看西洋人将展摊上的“石田散药”和写满功效的纸页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藤内就大致了解他们的意图。

看藤内心领神会的表情,西洋人开心地冲他咧嘴一笑,吐露出晦涩难懂语言。此时一旁戴着礼帽的男子连忙用蹩脚且带有水户口音的西语,手舞足蹈地解释着什么。藤内听出来了,男人是试图在介绍“石田散药”的功效,尽管他并不觉得一句话掺了大半多日语的内容,能让西洋人听懂几成。

但是,那音容相貌,却瞬间让藤内的内心掀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激动心情。他默默地望向夹在西洋人中间身材略显逊色的男子,一遍又一遍地搜索记忆的碎片。对他而言,在千里迢迢回到多摩乡的武州时,焕然一新的屋舍、丰收的粮仓,还有一把用上等材质匠心制成的三味线,让他无数次向妻子感慨这梦一般的情景、想着他若未曾与近藤勇踏上前往京都,独守自己岁月静好的情景。

男子手脚并用地和西洋人解释一番过后,转头向藤内问道:“不好意思啊老板,能不能请你再弹一会三味线呢?我们都觉得你弹得很好听,想再多多欣赏。”

哦,原来我猜错了啊。藤内沮丧地想到。不过,就是这样简单的几句话,仍旧让藤内感到周身的血液在沸腾奔突。和以往落下的一句“想听得先买药”的说辞不同,数年前的某日雨夜,在江户郊外破敝的道馆,他同一位被雨水淋透的武士之间,似乎也曾出现过相似的对话。

“弹是可以,不过这位客官,能先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盛夏时分,喧嚣的风划过枝杈,拂过簌簌沙沙的声响。在希望与重逢的交替间,头戴礼帽的男子顿了下,那双穿透了时光和夏日的眼睛里,漾着令人怀念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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