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昔寤

六代目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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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欢如梦录(28)

  御廊里响起脚步声,由远而近。隔扇一推,将阵羽织换下的家臣探身进来,俊俏的容颜上愁云惨淡。

一见到经受不住高温暑气的考验而躺在凉席上的德川庆喜,还有坐在一旁为他轻摇蒲扇的贞芳院,土方岁三心中的羞耻和内疚不断发芽结果,让托着药方的双手似乎变得愈来愈重。

“在下见过令堂大人。”

礼毕,土方岁三跪坐在母子俩身旁,双手递去一帖名为“石田散药”的药方。

“以前,我曾是一介武州多摩的药商,略懂一点行医上的皮毛之术。这方是降暑药,能让大人服用后,解暑祛湿,恢复元气。”

贞芳院接过药方,却又还了回去,语气缓慢而庄重地继续说:

“心意我们收下便是,不过土方先生不能惯着他。”

武士瞧着她,有点难以置信。察觉到土方岁三的异样,贞芳院平静地说道:“他是在胡闹后找人撒娇呢。放着不管就好。”

土方岁三迎上贞芳院那双与德川庆喜神貌相同的眼眸。果然是母亲大人啊。他在心中嗫嚅着,收回药方。曾几何时,他也享受过父母之爱,听过母亲的温柔的谆谆教诲。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要想在乱世中生存,以严酷的“军中法度”令人闻风丧胆的新选组,自然是容不下老弱病残的“壬生义士”的。每个矗立在“诚”字旗下脱颖而出的剑客,承袭战国时代成王败寇的武士道,用鲜血浇灌无情的铁律。男欢女爱,儿女情长,都会被视作柔弱的表现。

 

按照队规,恋生苟活之辈,就将遭到不容姑息的切腹之刑。之所以如此,就是要潜移默化地让“除了将对手赶尽杀绝,根本没有退路”的意识,深深烙印在每位壬生义士的心头。

那么,身为新选组副长的自己,理应身先士卒,切腹谢罪才是。

可是,身为武家德川氏的子嗣,此等暴烈的遗风到了他身上,顶多是儿子向母亲一句不满的顶嘴罢了。

“母亲大人,别再叨唠儿臣啦,儿臣还想逞英雄呢。”

自知理亏的德川庆喜又哼哼几声,无力地踹着腿,打诨道。土方岁三则坐在一旁,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对母子。好在贞芳院不久便去茶室听佛念经。留下土方岁三独自一人守在身旁。

“岁。”德川庆喜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仿佛想挡住光线似的。“抱歉啊,让你见笑了。”

土方岁三摇摇头,将他额上变烫的毛巾翻了个面。短暂的沉默之后,土方岁三睃了眼腰间的和泉守兼定,轻声叹息。

“兴山先生,我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为什么呢?”德川庆喜问道。

“之前,我为不切实际的理想殉道,于是您无数次阻止我、拯救我。现在,是该让我来报答您了。无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您。”

德川庆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你的意思是要为我而死了吗?”

“正是。”土方岁三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终将会有离别,但您并不必为我而伤悲,我是真心真意地爱着您,所以心甘情愿为您赴死。”

“真是的......”德川庆喜怀着深深的无奈,望向这个内心百感交集的武士,将枕在额上的湿毛巾摘掉。“那你,打算怎么做。”

“与您朝夕与共的日子,每个转瞬间都印刻在我心中,无数次千回百转,已经化作永恒。”土方岁三俯下身,向德川庆喜施以叩拜。他额尖贴地,继续道,“倘若能由您来介错,我死而无憾。”

话音刚落,德川庆喜便挣扎着扑到土方岁三的身子上,抱住他的脖子。

“等到天明,所有的一切就会如梦一般消逝。你也是,我也是。岁,难道你就不同我告别吗?”说着,他瑟瑟发抖的双手,将土方岁三身上的衣裳捏得紧紧的,像是漫天星空的大海下,一片摇摇晃晃的孤舟上抱住船桅的水手。

土方岁三搀扶着德川庆喜,将他牢牢地搂抱在怀中。

“道不出来,是为了与您来世再见,请饶恕我。”

 

星垂平野,月涌庭芳。在此生最后一次拥抱对方后,德川庆喜将多年来写给土方岁三的俳句与书信从琉璃宝匣里翻出,然后将一页页写满情思的薄纸往烛火上一拢,看纸片一点点烧成灰烬。沿着信纸一路攒动的火苗,在夜幕上腾挪、舞动出橘红的烛光,照亮两人的脸庞。

德川庆喜多么希望,明日能像这一页页被烧成焦黑的纸片上那星星点点的火光一样,消失在黑夜。然后,他们的羁绊将在后辈的追忆与血缘的传承下,永恒地流传。

不愿在土方岁三面前表现出怅然若失的模样,而让对方陷进比他更深沉的忧伤之中。德川庆喜将最后一封书信被烧成纸灰后,眨了眨眼睛,感受仍残留在视网膜上的火光,以及消散在夜空中的烟云,嘴角挂起一丝寡淡乏味的笑容。

“岁,如果你没有加入新选组的话,你会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

一道光亮掠过他的额头,驱走将死之人的悲凄神色。

“我可能还在家乡当药商,娶妻生子,偶尔写点俳句和歌,弹弹三味线,荒度余生吧。”

“那还真够无聊。”德川庆喜说这话的语气,像挚友间熟稔的侃侃而谈。话题聊到这份上,嗓子哑了,人也倦了,两人心照不宣地回到寝殿共枕同衾,缄口不语。只是,那被褥下交错紧握的十指,始终没有松开。

 

朝明之时,坠露湿衣裳。被赐予“拟腹”之刑的土方岁三,在更换上白无垢之后,静静端坐在庭院内架起围挡的刑场。几名身穿纹付羽织袴的侍从伫立不动,始终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

“离‘拟腹’还有些许时间,写一封辞世辞吧。”

一个侍从用不容抗拒的威严口吻说。

明明即将渡船至黄泉,还要誊写一纸天书,送给不识字的清风,真是可笑。

土方岁三摇了摇头,没有半点拖沓地将裁成条状的白绫挡住双眼间,轻轻系上。

与他预想的不同,德川庆喜并未能满足他的遗愿,成为他的介错人,而是留下几位忠心耿耿的侍从替他了结这桩悲苦之事。于是,当土方岁三望向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时,本应如死水微澜般的心境,隐隐约约泛起一丝名为不甘的涟漪。

果然是我太自作多情,以为成为征夷大将军的家臣,就能得到将军的垂怜吗?顾影自怜的土方岁三自嘲地说道。毕竟德川庆喜终究和贯彻义理、肝胆涂地的自己不同,此刻多半是寻哪处僻静场所黯然神伤了吧?

当介错人的木屐在庭院的细小的碎石上踩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土方岁三屏息凝神地倾听刀剑出鞘时金属碰击声,以及刀刃划破空气的声响,想象在半盏茶过后就将人头落地的自己,不由感觉脖颈变得分外生疼。

难以名状的幻痛,并未令他萌生出恐惧和犹豫。他相信,这绝不是“拟腹”、“刑死”,而是“先腹”,他不过是比敬重的主君先行一步踏上归途,根本无需有任何的懊悔才对......

但不知道为何,土方岁三恍惚觉得这些大义凛然的话叠加在德川庆喜的面颊上时,一点的分量都没有。

人生三十余载草木荣枯、四时流转,竟和朝生暮死的蜉蝣有几番相似之处,或许,命运如此吧。土方岁三仰起头,望向那无法触及的天空,微微张开的嘴唇中掠过一道无声的呢喃。

接着,介错人发出一声含混的呼唤,破碎了他此生最后一刻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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