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昔寤

六代目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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峯大-旧欢如梦录(20~21)

瑰丽而清冷的拂晓,照拂进寂静无声的奉行所。堆砌着屏风和长椅所拼凑的木床上,土方岁三迷糊中,听见窗外撞进屋里来的嘈杂声。

循着声音,他沉闷地起身,将留有温热的毛毯上从膝盖上拨开,向奉行所外走去。

“什么事这么吵?”

兵荒马乱的岁月,能睡着已是天大的美事,可惜土方岁三向来浅眠,像一匹山野里风餐露宿的虾夷狼,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惊醒。

滨海的清晨的余辉,总要比山河烂漫的武州来得更明亮、更灼眼,土方岁三抬起手臂,挡住那对他来说过于明媚的日光。

此刻,几个士兵见土方岁三走来,一个个像孩子似的冲到面前。平日所见惯的苦大仇深,从他们的脸上褪去。士兵们兴奋又雀跃的表情,让土方岁三倍感诧异。

还没等土方岁三问出答案,战壕里传来一声欢呼。

“是征夷大将军庆喜大人!他带人来支援幕府军啦!”

“将军万岁!我们有救了!”

听到那个人的名讳,土方岁三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他根本顾不上邋遢的模样,推开里三圈外三圈的士兵,朝人群涌动的中心拼命挤去。

士兵们激动万分,整个场面堪称群魔乱舞。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士兵,完全无视土方岁三的存在,硬是往外不断推搡,全然把军纪抛之脑后了。

就在土方岁三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几乎快趔趄地被人撞倒在地上时,一只粗犷黝黑的大手牢牢地攥住了他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拎了出来。

暌别多年,难道兴山先生练就神功,已经能够挪移乾坤了吗?

土方岁三目瞪口呆地抬起头,还没打好腹稿的他,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留着虬髯的彪形大汉,吓得他大惊失色。

“你就是土方先生吗?久仰。”

山冈铁舟将惊慌失措的土方岁三放下,扬起嘴角笑了笑,“怎么,见不到我们主公,就失落成这副德行?”

“别贫嘴了,山冈先生,还有正事没做!”胜海舟抢白道,向土方岁三赔不是。“土方先生莫怪他,主公也教训了他好多次。不过,您可否先随我去指挥所,我们的主公有话想和您叙叙旧。”

男人这时才意识到,平日自诩八面玲珑,人前人后泰然处事的自己,在思慕之人面前是多么的莽撞又卑微。他木讷地点点头,一声不吭地冲进奉行所梳妆打理。脚程之快,就好像突然间从山冈铁舟和胜海舟两人面前凭空消失了一样。

兴奋感消失后,眼前随之而来的光景,让土方岁三措手不及。

在房屋破漏、光线昏暗的作战指挥所里,榎本武扬正襟危坐地迎接土方岁三的到来,而心存芥蒂的男人则目光漠然地转向另一边去,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借着微弱而惨淡的晨曦,土方岁三定睛一看,眼前一位身穿公卿大名才享有的紫苑色纹付羽织的男人,衣襟上金线刺绣的三叶葵家纹,令他的记忆再次清晰了起来。

上一次,当他在“椿楼”料亭的窗外,窥见远去的阵仗上侍从所高举旗帜上,那一枚随风冉冉漂浮的三叶葵,让土方岁三一度断了所有的念想。

然而,土方岁三还没开口,榎本武扬便将他曾经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的名讳,高声唤道。

“德川庆喜大人,恕在下未能尽幕臣的礼节,令大人屈身于这穷阎漏屋中,实在是万分抱歉!”

每一个从榎本武扬喉咙里跳跃而出的字,都让土方岁三感到五味杂陈。迎着榎本武扬满脸写着“还不快行礼”的责难,对方越是追随他的目光,男人的头就越是低垂。

“在下土方岁三,拜见庆喜......大人大驾光临。”他深深鞠躬,舌头笨拙地堵在喉咙口,支吾了半天才将话捋清。可喜极而泣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在草木皆兵的战场上,披上德川家纹的羽织,大肆张扬自己身为征夷大将军的身份,堂岛大吾此行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今日,我并非来与诸位爱臣同仇敌忾,而是希望你们与萨摩诸藩化干戈为玉帛,还天下太平。”

“难道,您有不战而胜的秘诀?”榎本武扬试探性地问道,他脑中绘出万军铁骑从远方叱咤而来。

“是的,那就是请各位放下武器,投降于官军。”堂岛大吾正色道。

现场一片哗然。

连土方岁三也无法理解堂岛大吾的做法,久久伫立在原地,心中却已掀起千层浪。他挑起眉头,向堂岛大吾投去疑惑的目光,迫切地希望对方说的是一句玩笑,但男人肃穆庄严的表情很快让土方岁三否定了这个幼稚的想法。

“你们既没有充实的粮草、也没有能致胜的军备,就算真有奇兵天降,也不过是土方先生和榎本先生二位那一点权宜之计,我说的没错吧?”堂岛大吾用锐利的目光扫向眼前的两人。

土方岁三很想反驳,但嘴里没有一点能发出的声音。

“可是,将军怎么能苟同官军的奸计,令我等幕府义士蒙羞?”榎本武扬破口而出,激动地站了起来。土方岁三发现,一旁的山冈铁舟已经将手指触剑柄,佯装思忖的模样,实则在揣摩要在榎本武扬走到第几步之内拔剑。

四步之内!土方岁三很快就作出判断。此刻的榎本武扬还在不厌其烦地向堂岛大吾他们述说幕府军实力尚存,只要德川庆喜能推波助澜就能挽回残局,边说着边向对方靠近。就在榎本武扬即将挑破一个侍从最后的底线时,土方岁三再也忍不住,一把上前将榎本武扬跩回座位上怒声道:

“你不要对庆喜大人喋喋不休!”

土方岁三本就对榎本武扬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做法嗤之以鼻,例如箱馆登陆时,在五棱郭和箱馆市的关隘增收路桥费。游人一百六十丈、居民二十四丈,不但如此,他还在赌场抽取头钱、向神社祭典上的商贾收租,甚至连花柳巷的女子也得上缴纳金,以此刮取民膏。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能苟且偷生罢了!

再加上他对德川庆喜的羁绊,随着岁月和思念的剧增,已经强烈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土方岁三的理智随时都会在心爱之人面前崩断。

他已经茶饭无心,能直挺挺地站在堂岛大吾面前,全凭那不知还能维系多久的坚韧意志。

于是,可能让榎本武扬身首异处的,不会是将军身边的家臣,而是歇斯底里的自己。那双倦怠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男人长吁了口气,朝堂岛大吾缓缓踱步而去。

他想要明白对方真正的心意。

“土方,我想问你一个事情。”

突然间插进来的话,让土方岁三不禁停住脚步,顿了顿缓道:“请......请讲。”

“如果你真的投降官军,会是怎样的结果呢?”堂岛大吾平静地问道。

土方岁三眉头紧蹙。

“按照萨摩藩的彪悍民风,我的项上人头可能会被系在他们之中某个无名小卒的腰胯上吧。”

“其他人呢?”

“就地处死、斩草除根、枭首示众。”

堂岛大吾摇摇头,面露难色地笑着道:“那为何偏偏要斩杀你们呢?”

“为何?身为新选组的副长,我一直是萨长那群莽夫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以绝后患.....大概连您除外的幕府众臣,也是这样想的吧。”土方岁三苦笑着,长叹一声。

“但依我拙见,‘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曾经的敌人,若能不计前嫌,守护天下太平,便能成就不世功。官军并不全是公报私仇的匹夫,在世界风云巨变的当下,他们要做的,也是重新将那套‘幕藩体制’维系下去罢了。”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是‘外样大名’吗?”土方岁三眉头皱起。

“可以这样理解。”堂岛大吾点点头。

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榎本武扬紧握双拳,振声道:“难道,官军真肯让我们成为国之栋梁吗?”

“您不就在朝这个方向努力吗?”堂岛大吾失笑道,土方岁三却因对方的说辞感到惊诧不已。将军难道很早就知晓榎本武扬葫芦里卖什么药了吗?既然耳闻目睹,莫非连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是早有预谋?

见榎本武扬喜笑颜开的表情,那一副见风使舵的态度让土方岁三非常的反感。仁义的背后是弄臣的精于算计,大敌当前已经盘算好了退路,全然将武士道抛之脑后,实在是卑劣至极!但还没等榎本武扬追问堂岛大吾此后的打算,男人便抢先开口。

“我当然相信,榎本先生能够很好地处理虾夷的诸事。但至于土方,那才真叫我头疼。”

         

不止是堂岛大吾头疼,山冈铁舟、胜海舟也很头疼。

将军大人的计划,和鸟羽·伏见之战逃亡江户几乎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逃亡计划里最重要的环节是在榎本武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土方岁三掳走,然后再以“土方岁三战死”为由,向世人公开宣布。

可驯服性情骁烈的土方岁三,一是这救援注定是强人所难,二是会让土方岁三感到奇耻大辱。对于恪守气节比身家性命更重要的武士,就像把玩被捕鸟笼诱捕的麻雀一样,很快就会在鼓掌间气绝身亡。

再者,如何才能在幕府军和官军的众人眼皮底下溜之大吉,还要一路躲过追逃?

好在,历史给予了答案。

那就效仿大清国百朝前的西楚霸王项羽设局鸿门宴,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沛公”好了!

在堂岛大吾身为现代人的常识里,碳酸饮料和酒不能同喝,因为当人体的胃酸与富含二氧化碳的汽水相遇时产生的化学反应,会让饮酒者产生饱腹感,结果越喝越渴,还落下一身疾病。

但在明治维新前,从英国传入的波子汽水尚未在百姓阶层普及,自然是不知其中危害的。

堂岛大吾虽没办法凭空变出五十人份的波子汽水,但驰名海外的索尔维制碱法已在当时普及。将外国商船上的老是滞销的小苏打粉提前买断,然后掺到士兵贮藏的饮用水里,等到小苏打粉挥发效用就大功告成了。

算好官军即将猛攻的前一晚,夕阳刚沉入海平线,堂岛大吾便用“将军设宴犒劳幕府将士”的名义,将一路捎来,差不多快破损了五六成的静冈名酒“矶自慢”,和家臣一起亲自倒给士兵们,并头头是道地解释。

“各位爱臣久经沙场,不知在我家乡,乡民们饮用好酒,还需佐以杯‘苏打水’开怀畅饮。先饮用清酒,再将苏打水一饮而尽,酒香更为郁烈,唇齿久久回甘不散啊。”

说着,他让胜海舟装模作样地啜饮清酒,品味个中滋味,又将所谓的“苏打水”倒入口中,然后神乎其神地称赞道:“太妙了,这口感直冲云霄!”

一向趋炎附势的榎本武扬最先上当,出于强烈的心理作用,他不像能言善道的胜海舟一样去形容酒的味道。但矶自慢的酒厂酿酒所取得的大井川伏流水,本就是洁净软水,特别适合酿酒,进贡给骏府城的清酒又是上成品,只要不是嘴巴挑剔的酒鬼,都会对这款清酒爱不释手。

“妙......妙啊!实在是太好喝了!”

身为兵团领袖,他的言行举止,让在场所有士兵对胜海舟所述的“苏打水”好感激增。加上堂岛大吾、山冈铁舟等人一路豪言壮语,引得士气高涨,不知不觉士兵们就喝得迷迷糊糊。说胡话的、抱着酒坛子呕吐的、因为胃胀去行清的、断片的、晕倒在桌上的不计其数。当明月高悬当空,众人东倒西歪地倒在五棱郭的各处,像襁褓里的婴孩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后,只喝了不到四成醉的堂岛大吾一行人,蹑手蹑脚地向奉行所走去。

奉行所内,土方岁三背对着大门,独自静坐在布满群藩割据的版图前。见有人进来,他转身而望,目光炯炯。

“庆喜大人……我果然还是。”土方岁三呡紧下唇,艰难地说道,“不能与您同去。”

身为虾夷共和国陆军奉行、并兼任了箱馆市中取缔、海陆裁判局头取两职,土方岁三明白,哪怕此刻临阵脱逃,曾经让无数官军斩于刀下的自己,定会被仇敌追杀到天涯海角。此后究其一生都将亡命天涯。更重要的是,他若跟在堂岛大吾身边,就会让心上人一并卷入腥风血雨之中。原本身为幕府外样大名的萨摩藩、长州藩、肥前藩和土佐藩,对幕府积怨已达数百年久,今又乘开国之势,势必要将任何一点会动摇他们“王政复古”的苗头掐灭。大政奉还后的德川庆喜,若此刻身旁出现曾经的拥趸者,倒幕雄藩定会重新将他推向风口浪尖。

土方岁三说完,便再次朝堂岛大吾鞠躬,避开将军追逼的目光。

“哦?可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堂岛大吾歪着脑袋,开启了下文。“我事先告诉你这场局,为你留足时间去给将士们通风报信,去揭穿我的把戏。但是你没有,你只是不动声色地看我们把戏演完,难道这还不足够表明你的决心吗?”

“决心?”土方岁三悲怆地说道,“为了您,我甚至死不足惜。这场战争或输或赢,对我来说全无荣誉可言。我如今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希望您能活下去。”

堂岛大吾望着峯義孝那张笼罩在阴翳下的神情,并没有露出庄严凝重的神气。他只是摆了摆手,让胜海舟等人退下,留下他与土方岁三两人独处。当房门轻轻阖上的时候,堂岛大吾再次开口道。

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不会再计较人们说什么。可一个拿死说来说去的人,在我看来,并不是真正想死,而是……

“什么?”土方岁三抬头道。

而是,还在渴望着爱。

堂岛大吾说这句话的时候,土方岁三的心灵深处,仿佛被某种钝器狠狠砸了一下,那张本就没有过多表情的脸上,多了些忧愁、又增了点彷徨,还有一丝丝的庆幸。

“你把你的所有,几乎都交给我了不是?你不也曾对我说过,有付出一切的觉悟吗?”

堂岛大吾凑到土方岁三的身旁,伸出一只手,将掌心覆在土方岁三的脸颊上。眼前,武士与峯義孝的面庞跨越百年的时空,交织重叠在了一起。那张曾经在日夜里呢喃爱语的容颜,从往事的回忆中浮现在眼前,让一直以来不断追逐这身幻影的男人,心头霎时间落满一片磊落的光明。

“而且,我也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你啊。”

一个绵长的吻,如云影间明月的清辉,温柔无声地洒在土方岁三的唇角上。


【注释】

1.取自李世民的《赋萧瑀》,诗词意思为只有在猛烈强劲的大风中,才能识别出是不是挺拔坚韧的草,在动荡不安的年代里才能看得出是不是忠贞不二的臣子。心里只有勇敢无智谋的人,怎么会懂得为社稷献身的忠义之理,而智勇双全的人内心里必然怀有爱国爱民的仁爱之心。

2.幕藩体制是指17世纪德川家康建立了由幕府和藩国共同统治的封建制度。在幕藩体制下,将军是日本的最高统治者,幕府是国家的最高的政权机关。幕府统治全国各地的藩国。各藩的统治者是大名,效忠于幕府,幕府对他们实行交替参觐制度。

3.外样大名是关原之战前与德川家康同为大名的人,或战时曾忠于丰臣秀赖战后降服的大名,属于这一类的叫做“外样大名”。他们有的拥有雄厚实力,如加贺藩的前田利家领地、萨摩藩的岛津忠恒领地、仙台藩的伊达政宗领地,三者皆外样大名而又是全国领地最多的诸侯,却没有亲藩或谱代大名的权力,又常被幕府监控。因为外样大名的领土多在偏僻的外边,在锁国时期反而最容易跟外国势力结合,成为倒幕的主要动力。

4.据史书记载,箱馆战役到末期,土方岁三身边已不到50名精兵。

5.加粗的文字对话摘自文豪史铁生的《务虚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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