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昔寤

六代目信徒
堂島大吾俺の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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峯大-旧欢如梦录(12)

在漫长的岁月彼端,一切已然扑朔迷离,难知分晓。唯有历史云烟,记载着无数短暂生命的终结之时淌过的遥遥岁月,同样也描述着人世间贪嗔痴欲里,思忆漫长的往事。

当堂岛大吾轻轻阖上书页的时候,峯義孝的病危通知书终于递到了他的手中。

明明人的生涯能够五彩缤纷,可人们却只能以生或死来贫瘠地定义生命延续的意义。在医疗水平已经穷途末路的当下,堂岛大吾不久之后就将亲眼目睹深爱之人的离去。

倘若不是医生亲口告诉他,堂岛大吾都不知道只要把那几根毫不起眼的输液管拔掉,峯義孝的生命就会像离开土壤的植物迅速凋零、腐败。于是堂岛大吾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挑选良辰吉日送峯義孝上路,然后他作为监护人的全部使命,就此结束。

堂岛大吾对于医生提出来的任何要求,几乎都得到了可悲的答案。难以救治、放弃消极治疗、解放患者……当男人缄默不语地听完医生的回答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欠身表示自己想要独处片刻。实际上他踱步到峯義孝VIP病房的洗漱室,那个除了护工和他就再也没人进去过的地方,拧开水龙头,像受伤的野兽一样竭力地干嚎。

而后,当医生再次见到堂岛大吾的时候,本应对医院里的悲欢离合都处变不惊的医生,在短暂的瞬间暂时失去了他的职业素养。那双如同火钳般烧红的眼睛,还有缠在右拳上浸出血迹的手帕,和堂岛大吾一贯温和谦逊的形象产生强烈的反差。医生揉揉眼睛,确认径直走向的那人并不是为了杀他之后,才勉勉强强地开口道:“堂岛先生,您决定好了吗?”

堂岛大吾转过了身子来。

“抱歉,我想先把书看完,这事过后再讨论吧。”

医生看着堂岛大吾惊诧不已,甚至连继续问下去都没有,本能的求生欲告诉他哪怕再多一句话、乃至一个眼神,对面这位前东城会的极道头目很有可能会杀人灭口。

堂岛大吾继续往前走,每当他迈出一步,万灰俱灭的绝望感就像将支撑起他的四肢百骸一根根敲断似的。他和峯義孝的所有回忆,包括他与土方岁三之间崭新的记忆如惊涛骇浪拍向他的心田深处:十年来上千个日夜里在病榻旁淌落的泪水、枕在爱人身旁呢喃的爱语、在医院旁走过的每一条街道、日暮燃烧时每一寸阳光从病房瓷砖上褪去的痕迹,都全部冒出来了。在他走进电梯厢,按下地下停车场的楼层时,缓缓关上的金属门遮挡住堂岛大吾透支的身躯,他连站立都做不到,手中的书本随着他双膝发软后一起瘫倒在地上。

他倚在电梯的角落,拾起书,疲惫地看着电子屏上滚动的数字从正变为负。在电梯重新打开的瞬间,噙着泪水的眼眶将视线打湿成一片斑驳。

原本仅需半小时回家的路程,堂岛大吾足足花了半天的时间才回到宅邸。奇迹的是,在前东城会六代目面色苍白地游荡在苍天堀的时候,落单的他并未遭人遇袭,手里的书页安然无恙地回到了书架上。

那本详实地描写了幕末时代群像的精装书里,关于土方岁三与一桥庆喜的部分,全部被堂岛大吾用便签贴了出来。从土方岁三诞生、一桥庆喜诞生、安政大狱、池田屋事变、长州征伐、大政奉还、鸟羽伏见战争、箱馆战争,再到虾夷共和国灭亡、明治维新开始……一个个历史的转折点成为堂岛大吾唯一关心的内容,而关于土方岁三的辞世,史学家作了成千上百种推测,但没有一条是经过实地考证的。

于是,在他内心深处,对于和峯義孝面貌相同的土方岁三是否能活下来的念想,让他为峯義孝的生死决断产生了剧烈的动摇。倘若他可以亲眼见证土方岁三波澜壮阔的一生,就像德川家茂在错乱的时间线安然度过了他渴求的生活,他就能问心无愧地接受峯義孝的死。

甚至,连自己的生命也能舍去。

借着床头灯朦胧的橘光,堂岛大吾苦涩地干笑着。

我竟然将希望寄托在一个百年前就应死去的男人身上,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渐渐的,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小,疲惫万分的堂岛大吾趴在床边,任由房间的孤独渐渐渗入到他冰冷的心里。不久后,他的脑袋发沉,意识开始渐渐散去,一如襁褓中熟睡的婴儿,连同那肉斩骨断般的痛,也一起失去了踪影。

庆应二年(公元1866年),在维新英豪坂本龙马的斡旋,萨长同盟成立。与此同时,此消彼长的萨摩藩将幕府气焰压制,而今的天下已不再属于幕府军,大势所趋下,德川家茂不仅辞去将军之职,还落得重疾缠身。

他昭然若揭的命运,除了直面,无路可退。

来到被命运捉弄的世界,岁月的千变万化让人捉摸不透。上一次还拉着堂岛大吾在京都祇园街巷里逛吃闲聊的男人,再次相遇时却深居简出,听说是好些时日卧床不起。

堂岛大吾醒来时,正巧一桥庆喜身在二条城,于是便领受了德川家茂召见的谕旨。男人跟随忧心忡忡的御年寄,来到了德川家茂用于寝居的白书院。

白书院以淡雅清丽的水墨作画为主,勾勒出与狩野派金辉万丈的隔扇截然不同的风格。居室外茂林修竹,满目葱茏,一派恬静祥和。而今,将军抱恙,房间的氛围也黯淡无光,仅仅是站在垂帘外探望,就仿佛能听见年轻将军一声声宛若哀伤的叹息,在四壁间幽幽地回荡。

见御年寄带着人来,垂帘里的德川家茂虚弱地抬手挥了挥,留下了堂岛大吾与之独处。

凑近一看,德川家茂简直面如死灰。华丽的锦缎金蚕绒被裹在他孱弱的身躯上,像极了肉身菩萨披挂的袈裟。加上居室里薰物扑鼻,烟云缭绕下,如果德川家茂在青天白日下羽化登仙也不足为奇了。

堂岛大吾眉头紧蹙,说道:“大人,您气色很差,还是赶紧休息吧。”

“一桥哥……”德川家茂细声说道,“哦,不是,是堂岛先生,原来你来啦……”

然后,他艰难地从床上支起身子,堂岛大吾见状,赶忙上前搀扶。

将军翕动着失去血色的嘴唇,喃喃地说道,“实在是好久不见,上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还吓得哆嗦,现在一点也不见外了呢。”

“彼此彼此,我并不讨厌和我自来熟的人。作为一个慢热的人,能被心胸宽广的大人接纳,是我无上的荣幸。”堂岛大吾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让将军不由得转忧为喜。但很快男人就紧抿下唇,话锋一转:“我们可能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吧?虽然对我来说不过是几天前发生的事情。”

“是啊,真是神奇。”德川家茂惟妙惟肖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反倒调侃起堂岛大吾的不辞而别。“你果然是‘桃太郎’吧?怎么样,在龙宫流连忘返,都忘记回人间的滋味啦?”

“要真是在龙宫就好了。”堂岛大吾摇摇头,苦笑着说起医生递给他的病危通知书的事情,内心深处满是晴空霹雳。德川家茂听完后,笑容收敛了回去,喃喃道:“我可怜的朋友,如果他的病能用我千万石的俸禄,或是整座天守阁里的金银财宝来治好,我定会义不容辞。因为我死期将至,除了徒有其名的富有,我的生命简直一贫如洗!”

“大人,您还是多多保重身体为妙……”正当堂岛大吾叹了口气的时候,德川家茂却用极为郑重的声调说道,“听我说,堂岛先生。我得了不治之症,史书上说我罹患脚气病,可幕府奥医师哪懂西医才懂的疾病,只让我静养、休憩。然而我知道,这种病会导致心功能衰竭,病发时不仅头晕脑胀,气促乏力,心跳也越来越弱。现在,我几乎随时都有可能昏死过去。”

堂岛大吾面色铁青地看着他。

“堂岛先生,我觉得我的胸口越来越痛,大脑就像岩浆一样几乎快将我的头盖骨烧穿……在过不久,我就会昏厥过去,也许是一会儿,也许是一整天,又或许是长眠九泉……所以,我叫你来没有别的目的,堂岛先生,求求你救救我。你是百年后天照大御神的后裔,诞生在一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文明国度,当你完全听不见我的呼吸了,请你让我活下去,我还不能死……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喂,从刚刚你就一直在胡言乱语,什么只有我能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当堂岛大吾不安地向德川家茂询问时,陡然间,德川家茂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浑身像得了疟疾般疯狂的颤栗起来。

“我的胸口……好痛……”他的额头上,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冒出淋漓大汗,紧接着枯槁的双臂伸向天空,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胡乱扑棱。

“大人!您怎么了大人!”堂岛大吾赶忙将德川家茂置在被褥上,此时的将军却已不省人事,气若游丝。

堂岛大吾吓坏了,他想大声呼救,找人搭把手。可一念到德川家茂方才的交代,毫无疑问,此时此刻能拯救德川家茂的人选,就只剩下了自己。

堂岛大吾将脸伏在德川家茂的胸口上,在那留有余温的胸膛下,此刻倾听不见任何的心跳。

德川家茂的心脏停止跳动了。

必须立刻采取急救措施,否则他一死,真的就要改变历史了。

堂岛大吾跪倒在德川家茂身旁,将左手的掌根放在男子胸骨的下半部部分,又赶紧将右手掌根置于第一只手上。而后,他摸索着记忆中心肺复苏术的教程,伸直双肘,用半身的力量用力往德川家茂的胸口上按压。

半分钟过去后,堂岛大吾抬起男子的颏骨,毫不犹豫地往口腔的气管吹气。

心肺复苏术需要施救者不断动用全身的气力,连续不断地进行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令心脏恢复搏动。纵然他的身体是常年习武的一桥庆喜,高度紧张下的堂岛大吾不消半刻便汗流浃背。

豆大的汗珠浸透了他的紫色羽织长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落,一刻也不敢松懈地堂岛大吾,死死地盯着德川家茂发紫的嘴唇,捕捉任何一丝起死回生的迹象。

可五分钟过去了,德川家茂依旧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

堂岛大吾不死心,用尽全身气力,竭力往将军胸口上按压。尽管只有整个过程只有数分钟,但对堂岛大吾的绝望的打击,却漫长得如同走过一个个世纪。

德川家茂身体死亡的征兆,慢慢侵蚀着堂岛大吾,他的心脏仿佛也被眼前的死寂所冻结,汗湿的掌心有好几次在按压冲滑到肋骨上去。

“喂,你这样还当什么幕府将军啊!”堂岛大吾不由地朝他低吼,将五指攥紧成拳头狠狠朝德川家茂的胸膛上捶打。“明知命不久矣,非得在我面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既然想逞强,那就别随随便便地死掉啊,很让人苦恼知道吗?”

就在堂岛大吾筋疲力尽地按压德川家茂的胸口时,将军的面颊上终于泛起一丝丝的红润。而后,堂岛大吾听见从德川家茂嘴里,发出了轻轻的喘息声。

尽管声音细若蚊蝇,可对于堂岛大吾而言,犹如听见了天籁之音。

“太好了,太好了啊……”在将德川家茂从九死一生中拯救过来的时候,堂岛大吾几乎快喜极而泣。重新恢复生机的德川家茂望了眼身旁大汗淋漓的堂岛大吾,无比艰难地比出胜利的手势。

“我回来了,堂岛先生……看来我又能再撑好些时日了。”

光是抬起手,就耗费了德川家茂所剩无几的气力。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连眼皮都睁不开了。让人难以置信一个弱冠之年的男子竟拖着如此风烛残年的身躯。

“不过,我以为你会丢下我不管呢。”德川家茂说道。

“如果你真的死了,唯一参见过幕府将军的一桥庆喜就得亡命天涯。”堂岛大吾说道,“我不是一桥庆喜,不必考虑他的想法,可我也不想给他添麻烦。一旦他麻烦事多了,我也不得安宁。”

“真是狡猾又精明的男人啊……”德川家茂说道。“可就算是如此聪明的你,也没办法逃脱命运的摆布。”

“我从不奢望没有结果的命运,我只会在做好一切准备后全力以赴。”堂岛大吾悻悻然地摇着头,“一桥庆喜在日记里常常提到你体弱多病的身体,否则当你听到一个大活人说‘快救救我’然后就没了呼吸,谁遭得住啊?更别提在你心脏衰竭时做出急救措施啦。”

德川家茂似乎顿了下,朝堂岛大吾欲言又止。

“那么,你何尝不愿像对待我一样,再给那人,多一些机会呢?”

“因为我讨厌活在自我感觉良好的欺骗中。就算我留在他的身边,直到他心脏停止跳动的那刻,我也不可能瞧见他从昏迷中醒来。”

“但你忘记了,刚刚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可是你赋予我的。”德川家茂睁开眼睛,努力将视线聚焦在堂岛大吾的脸庞上。“人生就是一边失去、一边拥有,毕竟世间仍旧有无数奇迹在降临。”

堂岛大吾默默注视着躺在被褥上的年轻人,纵使他血色全无,可他那悲悯天人的胸襟与充满热忱的眼睛,不禁让堂岛大吾回想起了记忆中,熟悉而怀念的过去。

怀着对将军的尊敬和信赖,堂岛大吾释然地笑了笑,说道:“那就当是被骗了一样,我再好好相信一次你口中所谓的奇迹吧。”


注释:

【御年寄】御年寄也称作老女、大奥总取缔,是江户时代德川幕府大奥女中的其中一种职称,主理大奥一切事务。

【脚气病】维生素B1(硫胺素)缺乏病,是常见的营养素缺乏病之一。脚气病导致的心功能衰竭,中医称为“脚气冲心”,属于危症。由于德川家茂常年饮食习惯不健康所导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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