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昔寤

六代目信徒
堂島大吾俺の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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峯大-旧欢如梦录(3)

当堂岛大吾被自称平冈圆四郎的武士带进二条城的时候,高耸的石墙同恢弘素雅的宫殿,犹如浓墨重彩的浮世绘绘卷,在堂岛大吾一行人面前铺展开来。

每每抵达御殿内,缀满金箔的华美房楣、木棂,琳琅满目的金菊徽屏风,便随着隔间的不断转换中流光溢彩。如果不是一路颠簸带来的腰痛,点醒他这栩栩如生的一切并非黄粱一梦,恐怕被瑰丽典雅的陈设深深震撼的堂岛大吾,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栽进护城河里让脑袋保持清醒。

不过,武士并不理解堂岛大吾的惊讶,他上下打量着堂岛大吾,面露难色。

“兴山殿下,不,公子随我来大广间。”

堂岛大吾诺诺地点了点头,在以金粉点缀的绝美屏风间,跨过一道道隔扇。

大广间是幕府将军用于接见大名的地方,其繁复的规格与满庭苍松的壁画,让流动的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无疑,倾注了工匠呕心沥血之作的建筑瑰宝,在堂岛大吾看来是如此熠熠生辉、光彩照人。然而当他瞧见身着菊缀直垂及襦袢的男子从隔扇间闲庭信步时,堂岛大吾揉了揉眼睛,想使自己确信他没有在做梦。

那是与他拥有相同面容的男子,虽不高大,但身材比例却十分的完美。原本冷峻俊美的面庞,在与堂岛大吾视线交错的瞬间变得含情脉脉。

那人静静地杵在大广间之中,精致的着装连同身后苍松翠柏的屏风融为一体,若非胸口因吐息而微微起伏,说是一尊繁缛华美的人偶也不为过。

堂岛大吾的心怦怦直跳,为眼下恍若从镜中走出的自己感到惊愕。

乍看之下,这位顶着堂岛大吾相貌的男子,在一派金碧辉煌壁画屏风当中显得潇洒自如,若回溯幕末时代里的盛衰兴废,想必站在眼前的便是德川幕府的某位将军。意识到这重要的一点后,堂岛大吾不由环顾四周,脑袋里拼命思索历代将军的名讳,却都不曾包含“兴山”之称。

男子注视着局外人一般的堂岛大吾,似乎察觉到其中的端倪,窥透人内心深处最隐蔽的想法。于是,男子以极为优雅的姿态,向堂岛大吾与身旁的武士施以跪拜礼。

“妾身阿芳拜见一桥庆喜大人与圆四郎大人。”

毫无疑问,这是女人的声音,可德川历代将军,从未出现过女人。

在东城会所经历的风风雨雨,让堂岛大吾更为泰然处之,但所谓翩跹的公子竟是美娇娥,镇定这一词还是从他身上已荡然无存。

半盏茶的功夫,女子褪下袍服与伪装,细声细语地换上纹付羽织袴,扎起发髻。一旁的平冈圆四郎则忙着将画屏展开成更衣间,低声催促堂岛大吾换下原本的行头。蒙在鼓里的堂岛大吾抱着羽织,忍不住探头问道:“为什么不带我去‘白书院’呢?那本该是将军的寝室才对吧?”

平冈圆四郎听罢,似乎惊跳了一下,发根上冒出汗珠。

“公子您别开玩笑了,那是属于德川家茂殿下的!”

 

二条城的一隅,平冈圆四郎与阿芳相顾无言,等着堂岛大吾沐浴更衣。在二人眼里,水户德川齐昭之子,被赐予“禁里守卫总督”、“摄海防御指挥使”之名的男人,全然不见江户行事时的谨言慎行。

他们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在焦灼的事态下,任何一句失言都有可能让一桥家遭来杀身之祸。

然而本应呈现一片肃穆严峻的气氛之中,堂岛大吾却举着兜裆布,将衣裳穿成睡袍地走了出来。

“谁来告诉我,这个到底怎么穿?”

对于现代人的堂岛大吾来说,将数尺长的兜裆布扎成内裤来遮羞的做法实在太不方便。但对平冈圆四郎和阿芳来说,堂岛大吾的问题显然又古怪又滑稽。

平日看惯簾中虚情假意的女侍阿芳,面对将遮羞的布条晃来晃去的一桥家公子,忍俊不禁地将脸埋进掌心中,笑声在房间里荡漾开。平冈圆四郎看似不动声色,他双颊到双耳早就泛起羞愧难当的潮红。

不过,正因为两人流露真情的反应,让堂岛大吾这才长舒一口气。

他将兜裆布叠成手帕大小,随手一丢,以赔笑着走向跪坐在和室里二人。见堂岛大吾走来,后者也纷纷恭敬地颔首欠身,恪尽职守地遵循君臣之道的礼节。

堂岛大吾思忖,当务之急,应当是了解身世、审时度势。果真,还没等堂岛大吾开口,平冈圆四郎便再次躬身致意。

“公子,您最近是怎么了?自从您随将军殿下离开江户,游历京都的时候,您就总是有些......举止古怪。不仅让阿芳在您外出时易容成您的模样,混淆视听,还偷偷去拜访壬生义士。”

堂岛大吾看着神态庄重的平冈圆四郎,揣度他的话外之意。但这故事的蓝本从最初就不是由他本人来撰写,而是本应是另一个时空里、与自己相貌一致的男人来泼墨挥毫。

在一旁认真倾听两人闲谈的女侍阿芳,则与平冈圆四郎持有不同看法。

“公子从牢屋敷救下妾身被卷入‘安政大狱’的家室时,公子就是妾身的救命恩人。公子让妾身做什么,妾身悉听尊便即是。”

堂岛大吾静静地听着,摸索其中的人际关系。

“为什么在外面叫我‘兴山殿下’?明明二位称呼我为‘一桥庆喜’。”

“您为了掩人耳目,刻意将名讳隐去,以‘兴山’的名号相称。虽然我并不是很赞成公子的做法......”平冈圆四郎将目光落到堂岛大吾的身上,话锋一转。

“然而我身为一桥家的家臣,幸得公子被泽蒙庥、沛雨甘霖,我才不在外岛颠沛流离。否则,被投入‘安政大狱’的我,从此就要与公子天人两隔了。”

满足公子的愿望,便是身为家臣的使命。平冈圆四郎如此解释道。

堂岛大吾颤栗了一下,无法想象平冈圆四郎讲述过往时侃侃道来的镇定态度。换句话来说,两位皆是被不幸卷入时代洪流,却又幸得一桥庆喜出手相救的忠肝义胆之人。

也难怪一桥庆喜在后世记载的史书中,赞誉颇高。

当时,京都水户藩士与平民百姓都是如此看待这位一桥贵公子的。

“庆喜卿比起烈公更是一流人才,如果现在天下无主,顺其自然,他一定能赢得天下的政权,而且没有人能从他手中夺去。”

然而,包括堂岛大吾在内,根本不曾有任何人知道,第十五代征夷大将军、以“大政奉还”流传后世的一桥庆喜,却在权谋之争的烦嚣中,恋慕上爱而不得的长夜。

 

元治元年,时任幕府十四代征夷大将军的德川家茂滞留京都。

这位年轻的将军不仅游历京都盛景,出手阔绰地捐赠寺领。闲暇之余还听书看戏,逍遥自在,俨然将朝中琐事抛到九霄云外。

身为臣子的一桥庆喜,则对德川家茂心血来潮的踏青,没有丝毫的兴趣。并非他不懂趋炎附势,阿谀奉承,而是在朝野动荡、尊王攘夷呼声甚嚣尘上的严峻事态下,作为德川幕府名副其实的将军仍在朝欢暮乐,全然将一桥庆喜的苦心造诣付之东流。

加之不久前的“参豫会议”,一桥庆喜与萨摩藩主的不欢而散,彻底激化幕府与萨摩藩的矛盾。此刻在开国与锁国二者间进退两难,陷入乱世僵局的一桥庆喜,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人能拯救幕府于水火之中。

比起一桩愿望,更像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天真浪漫的德川家茂,全然没察觉到在焦灼中苦苦挣扎的一桥庆喜,毕竟眼下,他最关心的事情是为身居大奥御台所,爱妻和宫亲子内亲王购置京都女眷最喜欢的胭脂水粉和精致点心。

身旁的侍从辗转在德川家茂身旁,曲意逢迎。除非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以外,恐怕任何人都不想与人群之外沉默寡言的一桥庆喜亲近。

不知不觉中,夜幕降临,在护送德川家茂打道回府的时候,心力憔悴的一桥庆喜在马背上恍了神。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德川家茂一行人早已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从愤懑到悲伤,再从失望至无奈,一桥庆喜漫无目的地走在京都熙熙攘攘的街巷里。

天空中,裹挟雨雾的狂风将密布的乌云吹拂而来,原本闪烁的星辰也暗淡无色,愈发沉闷湿热的空气,是风雨欲来的预兆。

可他既不想躲进茶屋避雨,也不想快马疾驰回到府上。

淅沥沥的春雨中,一桥庆喜渐渐被雨水浸透。连绵不绝的雨声犹如激荡的鼓点,为他求而不得的自由纵声高歌。渐渐地,雨水拂走了他的体温,砭骨的寒冷从绢布的针脚里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腑里,加上一路的舟车劳顿,一桥庆喜此时已开始有些神志不清。

即便如此,他仍旧执拗地骑着马,让郁积在胸口下的烦忧和苦楚在大雨的洗礼中得到安宁。一桥庆喜不禁自嘲,如果自己被宵小之徒取走首级,懦弱无能的德川家茂会对他的尸首露出怎样夸张的表情呢?

确实,一桥庆喜没有失望。从方才自己拐进窄巷时,在街角暗巷几尊蠢蠢欲动的身影,就借着雨声嘈杂,不断朝他靠近。

想自寻短见的一桥庆喜,落寞地在雨中踱步而行,想象自己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求生的本能告诉他得赶紧逃命,几近崩溃的理智却克制着他双脚上的颤栗。

接着,骤然响起的剑鞘碰撞声和脚步声,在顷刻间向他汹涌袭来。

有什么湿润了男人的眼眶,分不清究竟是雨,还是泪。


【平冈圆四郎】幕臣冈本近江守的四子,受水户藩藩主德川齐昭之托,成为一桥家家臣与一桥庆喜的侍从。

【阿芳】一桥家门客新门辰五郎之女,更多传闻是养女。后来成为德川庆喜的小妾。

【簾中】公卿、大名的正室。

【白书院】幕府将军的起居间和卧室。

【安政大狱】德川幕府的大老井伊直弼、老中间部诠胜镇压因为“日美修好通商条约的签字及继承德川家茂的将军工作”上,政/治逼害反对派的事件。一桥家深受其害。

【外岛】非本州以外的日本群岛。当时平冈圆四郎受“安政大狱”牵连,惨遭流放。

【烈公】指在“安政大狱”中死去的幕末学者藤田东湖,其父是尊王攘夷论者。

【寺领】指寺院之领地。乃信施为供养寺院之维持及僧众修道之资粮,所捐献之田园、山林等,称为寺领。

【尊王攘夷】日本江户时代末期以尊王攘夷为口号的政/治/运动。

【大奥】大奥在日本江户时代,是德川幕府将军的生母、子女、正室(御台所)、侧室和各女官(称为“奥女中”)的住处。大奥的另一含义指代德川幕府家的“后宫”们。

【御台所】御台所(みだいどころ)是古代日本对大臣和将军正室的称呼。在江户时代,此一称呼专指德川幕府将军的正室。

【和宫亲子内亲王】德川家茂的正室,于1861年(文久元年)获内亲王宣下,隔年下嫁德川家茂,史称和宫降嫁。在记载中,夫妻感情甚好,德川家茂没有娶任何侧室。

【茶屋】设在道路两旁,为路人提供茶水、点心的游息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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